牧野富太郎

牧野富太郎是誰?這個問題,最近去日本旅遊的遊客可能會浮現這個疑問。因為不只是書店而已,還有博物館、植物園,甚至偶爾經過的廣告牌上都有可能會看到這個名字。不過其實不只觀光客,就連已經離中小學教科書很久的日本人也有可能想半天才在腦袋深處撈出這個名字。

生於一八六二年,逝於一九五七年,享年九十四歲的牧野富太郎(以下很不敬的略稱牧野)。今年是二○二三年,今年既不是整數的誕生紀念年,也不是整數的歿後紀念年,日本為什麼舉國(的書店、博物館、植物園在書架、書櫃、陳列架、紀念品店)「排山倒海」陳列以及販賣牧野相關書籍及紀念品?那還真是託日本NHK晨間劇爛漫之福。

NHK晨間劇的正式名稱為連續電視小說,固定在平日早上八點播出十五分鐘,從一九六一年至這次的《爛漫》已經是第一○八齣了。在這一百多齣戲劇中,以男性為主角的真的不多,而且基本上收視率都比女性主角的要差很多。所以這次NHK不但以男性,背景還是在植物學中又是更冷門的植物分類學家為主角,這種不管收視率只為科普教育的做節目(?!我亂猜的)角度真是讓我佩服得不得了。但也因為有了這齣晨間劇,才讓日本,甚至連台灣也翻譯出版牧野富太郎的相關書籍。其中包括我翻譯的兩本。

我翻譯的牧野富太郎書是花與我的半生記日本植物學之父牧野富太郎眼中花開花落的奧秘、日常草木的樂趣(大家)以及牧野富太郎我與植物的爛漫誌(楓書坊)。到目前為止,我翻譯的書大約有一半是我很喜歡,去盧編輯簽版權讓我翻譯,另一半是編輯邀約。而縱使是編輯邀約的書,我也大多是早就知道書的內容,而且很開心可以翻譯。只有少部分是我雖然沒有看完內容,卻因為作者或是其他原因而接下來的。這類的書,就會讓我在翻譯的過程中碎碎念,因為出現異想不到的困擾。牧野的書,就是屬於這類。

原本被問有沒有興趣翻譯牧野的書時,我只是很天真地感到開心「歐耶!牧野耶!植物分類學之父耶!」,而且內心很臭屁的想說捨我其誰啊,動植物一家,而且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動物系也是得必修植物學,何況在必須選修的各種課之中,不論是森林啊昆蟲啊外系的課也多多少少都跟分類有關係。要翻譯植物分類,還好啦。我完全忘記為什麼我在京大的各位師長們會收集各國的圖鑑,即使不會聽說那些圖鑑的語言,也至少能夠閱讀那些圖鑑的文字。此外,他們的書架上還會有些古書……

由於牧野本身就是個出生於「上上世紀」一八六二年的「古人」,我只有在開工翻譯前跟編輯說我沒辦法翻譯成中文的古文口吻「心中盤算是牧野是個植物學家,主要寫分類的話應該以描述為主,再怎麼樣也古文不到哪裡去),聽到編輯回信說好之後,便開開心心的到處跟我日本的親朋好友說我要跟牧野結緣了,但是換到的大概都是句恭喜,以及怪怪的表情。開工之後,我終於懂了。牧野真是位不得了的人物啊

實際上,我後來跟我的日本親朋好友們說的原話是不太禮貌的牧野ってとんでもないやつよね」。這個「不得了」有非常多的層面。分類命名一千五百種植物,超級不得了。在我認識(很少)的台灣分類學家裡,只有一位中生代已經發表了一百種新種植物!!我京大的同學發表了很多種鍬形蟲新種,但我沒有問他到底多少種,因為他不肯用我的名字命名新種。他從前的理由(藉口)是「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多年後的現在,他改口「好啦,反正我還有很多新種在手上還沒命名,我再找個雌蟲最大最重(意思是最胖)的用你的名字命名」。

一般研究者只要能夠發現一個新種就已經很厲害了,牧野是一千五百種!!!!!雖然那跟時代也有很大的關係,先驅者走在前面很辛苦,但也可以比別人早看到許多東西。至於用誰的命名這件事當然要斤斤計較。被「獻名」的人多半都會感到很榮幸。我的大學跟碩士指導教授退休的時候,研究蚯蚓的學長就用老師的姓,幫一種新種蚯蚓命名送給他。師大有位教授也用我京大學長的姓,命了一種新種樹蛙。在牧野命名的新種之中,有一種是獻名給他太太。編輯覺得很好啊,他夫人的名字可以留在歷史中。我說哪有好啊,他太太那麼辛苦,生養十三個小孩(這也很不得了)、負責應付牧野的債主(因為這位酒造的繼承人非常任性,在上上世紀要買顯微鏡就眼睛也不眨的買、要買多少書就買、要出遠門採集植物就走、婚後租房子一定要先有兩間房間給書和標本,然後再裝全家十五人)……。於是相對於牧野活到九十四歲,夫人少活了四十年。牧野對夫人的感謝,是在夫人死後以一種植物命名。在我看來,在夫人生前少讓她辛苦一點,應該比死後獻名好吧。不過夫婦的事嘛,也不是我們該管的。

繼續說回不得了的部分。牧野的願望清單(bucket list)格局超大到真的很不得了,這個部分請自己看書。他的怨念也極為不得了。因為牧野其實應該可以被尊稱為在家自學的祖師爺,這相當不得了,正式的公立小學只上了兩年就輟學(有點像他都已經懂英文查圖鑑了,老師還在教注音符號),最後還因為植物學的研究獲得博士學位、還被贈勳。但也由於他沒有學籍學歷,要比對標本跟查資料是靠著科學博物館以及東京大學植物學教室的教授的好意讓他自由進出東大。可是後來那位教授要做的事情跟牧野類似,有利益衝突,就不再允許牧野去。這當然對於查對標本有很大的影響。於是牧野在這本書那本書、這篇文章那篇文章,甚至連那位教授過世都還另起文章繼續碎念這件事……。這告訴我們一個教訓。做人再不然就是要好人做到底,再不然就是不要認識會寫文章,而且文章放了一百年還會有人看的人。

牧野的不得了、了不起,不是短短一篇文章就能夠看得出來的。請大家務必找他的書來看。認識一下這位植物學之父。即使不愛植物,看他寫人寫生活寫夢想也非常有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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